• 二饼
  •   文章来源:超级管理员 访问量:2180 更新时间:03-17
  •    “二饼”原名陈国栋,是我家乡中学的乡村教师,为人严肃认真,上初中时,他是我们的教导处主任。每个人的学生时代,大概都有一个特立独行的教导主任引人眼球,不论是警示还是考量,人们对他的言行格外关注。他对老师学生指点一二的同时,众人也要对他窃窃品头论足一番。

       “二饼”得名要从他九百度的近视说起,上世纪北方的贫困县,大家还把口粮问题整日整月念叨的时候,眼镜就是先生的象征了。为知识熬坏了眼睛的人,总能说出几句文绉绉的理来让人尊敬。可“二饼”的眼镜却不是小巧斯文的样子,酱油瓶底般厚厚的,挂在脸色毫无生气,好像两块硬邦邦的玉米饼,让庄稼人觉得鄙夷。那时候农村家庭里念书是有成败论的,若论念得好,必的像个状元样,威风凛凛,做一方英雄榜样;若是使得蛮牛力气的料,就该早早放下笔杆举锄头,勤恳耐劳,也算务实。但像二饼这样离开眼镜不能走路的,大体就是读书读残了的落配凤凰。并且那时候的民办教师没有口粮田,薪资也微薄,大家觉得他就是死读书的典型案例,看来历朝历代都有经济基础决定社会地位的法则,人们刻薄的说着他读瞎了眼,却闹得不如个老汉碗装的满,于是大家戏虐他为“二饼”。

      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小镇,乡村中学的建制系统逐年完善,但农村人民对教育的重视程度还没有跟随上来,学校红砖围墙外松软的土地上,整齐生长着粗壮的玉米和向日葵,父母锄地的时候能听到孩子们跟着老师朗读《纪念白求恩》。大伯立起锄头坐在地上,来不及抹一把太阳下活跃在光头上的汗珠,便连忙整齐的撕下一条写满姐姐钢笔字的作业纸,从布袋里捏起一撮旱烟叶的碎末均匀地洒在小船一样的纸条上,烟叶的量信手拈来却不多不少,大伯熟练的技术令自己仰首,嗤---火柴燃起点烟甩手一气呵成,潇洒得给个神仙都不换。

      这时候“二饼”从对面走来,大伯吧嗒着烟用鼻子哼了一下,转身朝太阳方向看去,轻蔑挺起的脖子好像看见了蚂蚁的大公鸡。二饼和大伯是同学,大伯成绩好、人缘好,做起活来手也巧,于是不愿与资质平平的二饼交好,后来大伯觉得上学也不过如此,一本书倒着背完一遍往灶台一摔,辍学了。二饼时常催姐姐学费或书费,姐姐便回家跟大伯抹眼泪,惹得大伯心烦。再后来因为大娘偷掰别人玉米让二饼撞见,两人彻底翻脸了。

      那时候农村也接触到了基督教,听大娘给妈妈讲过:我们都有罪,我们要好好向主忏悔,只有主能让我们死后得到解脱等等,让妈妈晚上跟她一起去聚会,可是妈妈白天有农活,晚上还要洗一家人的衣服,实在没空,于是大娘就自己带着装化肥的空袋子去屯子里聚会,回来的时候路过长势好的田地顺便掰一袋玉米背回家,偏偏那天二饼从学校备课回来的晚,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,二饼却把大伯一家结结实实的给得罪透了,转天听妈妈说二饼媳妇在自家院子里叫骂,他们家自留地里的茄子丢了。

      后来二饼民办教师通过考核转为正式教师,又过了几年“二饼”先生提升为教导处主任,不被大家高看的人,竟然开始做了官,大家似乎看他更不顺眼了。春耕时节的夜晚,父辈们踢掉挂满尘土看不出颜色的鞋,盘腿坐在炕上挖咸鸭蛋喝辣辣的酒,二叔打了个嗝,吆喝姐姐和我明天要和他们一起早起,跟着扒犁播种,姐姐欲言又止,我不满要干活,噘嘴说:学校八点关大门,去晚了咋整?

      二叔:跳大墙呗!我小时候单手扶着就能蹦过去!

      我:前天大龙哥跳围墙,被二饼抓住了,要扣他们班5分呢!扣满十分班主任就扣钱啦!

      这时候醉醺醺的大伯讥笑道:你们有仨校长,一个也不管事儿,啥得罪人的事都让他管,夸他认真,其实都拿他虎,都在一个路上骑自行车,老师没有愿意跟他并排走的....

      现在想想二饼脸庞黝黑 ,铁面无私的样子,是我人生对包公最早的一次现实比照,那时候我们迟到,乱扔垃圾都会吓得像个刚出壳的小鸡仔,而守时、卫生这些行为竟然也成为了我们固定的生活习惯。有次早自习大家都在聊天,他从窗旁走过,眼尖的同学说:“嘘!二饼来了”。班级顿时安静了,可是他气愤的走进教室指着我们“你们不是管我叫二饼吗?好,给你们班扣20分!”然后愤然离去。大家哄堂大笑,为自己尴尬也替他尴尬,后来悄悄去计分板看过,当天只因为纪律差扣了一分,大家相互一吐舌头事情就过去了。

      高中以后住校,很少回家,偶然听说二饼先生病逝于岗,伙伴皆愕然,好像淘气时候爸爸用来抽你的藤条,偶然崩折,抽的你鼻酸心紧。

      海子说我们最终都要远行,最终都要与稚嫩的自己告别,告别是通向成长的苦行之路。如今身在在城市,时常怀念那个饥肠辘辘放学的场面,夹起脏的有些油亮的书包冲出学校的大铁门,望着村庄里参差不齐的土房子上烟囱冒气的袅袅炊烟,那些通红的被风吹膻得波光粼粼的脸庞,因兴奋而泛着光芒,而他们却都忘了回头看看,那个吱呀作响的生锈的大铁门,在操场寂静后被严丝密合的关上了。

   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(豈兴宇)

地址: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建华区中华西路208号  邮编:161006  联系电话:0452-2717906
黑ICP备11003490号   黑公网安备 23020302000111号  本站访问量:4178978